報導:涂素燕
性別錯亂身心受創(第一篇)
我們的社會是以一個人的生物性征界定此人性別。然而這個世界上,有些人在出生時有著男人的身體,內在卻是女人靈魂;或者明明是男人靈魂,卻住在女人身體。
他們應該以原來的生物性別生活,還是內在性別生活?
許多人選擇傾聽內在的聲音,成為內在的性別,可是他們卻遇到種種阻撓……
莫哈末阿斯拉夫(Mohd Ashraf Hafiz Abdul Aziz)出世在一個小康之家,從小在父母的關愛中成長。許多人選擇傾聽內在的聲音,成為內在的性別,可是他們卻遇到種種阻撓……
在他年幼的時候,母親就發現這個兒子很女性化。
進入青春期后,他的言行也跟一般男生不一樣,走起路甚至像女性一樣搖擺。
他的哥哥為了糾正他的行為,甚至為他剪了軍裝頭,但不管家人怎么糾正他,他看起來還是像個女人。
2009年,阿麗莎接受班台醫藥中心的心理評估后,瞞著父母到泰國接受性別重整手術,也就是俗稱的變性手術,成為一位身心如一的女人。
然而,他身分證的名字,還是莫哈末阿斯拉夫(Mohd Ashraf Hafiz Abdul Aziz),性別是男。
為了解決變性后引起的生活不便,以及進入本地大學深造,他向法院申請更換身分證上的性別,及把名字換成阿麗莎法哈娜(Aleesha Farhana Abdul Aziz)。
阿麗莎:只是想過平靜生活……
事件登上媒體后,雖然有人聲援她,但刺耳、惡意的抨擊聲同樣不絕于耳。
她在接受新海峽時報訪問時曾經表示:“喜歡或不喜歡,我會繼續跟進我的案件,直到用盡所有法律途徑。人們或許希望我閉嘴或死去,但我只是想過平靜的生活。”
兩年前,高等法庭駁回她的申請,幾天過后,她在登嘉樓一家醫院的加護病房中去世。
醫生表示她出現不穩定性心絞痛併發心源性休克,當時她26歲。
阿麗莎的心聲和控訴就此拉下帷幕,但在她的身后,還有無數跨性者,有著跟阿麗莎一樣的命運,他們沒有做自己的權利,只能生活在社會邊緣,在地下活動。
性別爭議帶來不便
早年,變性手術在我國是合法的,跨性別者進行性別手術以后,可以更改身分證的名字和性別。
1983年以后,宗教理事會通過禁止令(fatwa),禁止穆斯林進行變性手術或男著女裝。
跨性別者無法在身分證更改他們的性別,而非穆斯林跨性者也受到影響。
跨性別者,是一群靈魂錯置身體的人,明明是一個女人的靈魂,卻有著男人的身體,或者明明是男人的靈魂,卻住在女人的身體。
他們有些人會通過手術、賀爾蒙治療或服裝打扮,讓自己的內在和外在比較協調。
但是,在這個世界,我們每一個人的性別,先是由生物性征決定,接著就由身分證表明。
只要一天無法更改身分證上的性別,跨性者還是要活在他們身分證上原來的性別之下。
PT基金會(PT Foundation)跨性別部門計劃經理妮莎(Nisha Ayub)表示,這給跨性別者的生活帶來很大不便。
“很多跨性別的女性情願死,都不希望有一天病倒要進醫院,因為必須住在男病房。”
妮莎本身是位男跨女跨性別者,她表示,許多跨性別者在接受賀爾蒙治療或變性手術后,已經擁有女性的身體,卻要住在男病房,這是非常尷尬和不方便的事。
“因為身分證的性別問題,跨性者很難購買醫藥保險。”
他們拿著存折去銀行拿錢時遭到質疑,很難貸款買車買房;他們帶著護照出國時被海關扣查,懷疑他們使用偽造護照;在申請大學、找工作的時候,同樣會面對各種身分和性別證明的問題。
跨性別者容易受攻擊
馬來西亞國防部大學的鄭懿君博士,曾經針對我國男跨女跨性別者,進行過一項研究調查。
在馬來文里,一般稱男跨女者為“Mak Nyahs”,女跨男者則稱“Pak Nyahs”。
她表示:“目前沒有人知道我國究竟有多少跨性別者,尤其是‘Pak Nyahs’,他們一般過著隱匿的生活,我們很難從外表上分辨出‘Pak Nyahs’。”
一些人可能只是喜歡穿褲子,蓄短頭髮,只要他們一天不“出櫃”,我們並無法知道他們是不是跨性別者。
她估計,我國目前有超過2萬名跨性別者。
她表示,近年,經由媒體廣泛報導跨性別課題,公眾已經比較了解跨性別族群,對他們的成見沒有這樣深。
但妮莎指出,社會中還是有一群仇視跨性別者的人,他們專門攻擊跨性別者。
“我國一些地方,都發生過多起跨性別者被暴力攻擊、性侵事件,這些事件往往受到忽視。”
去年,關丹有13位跨性別者,在6個月里,陸續受到攻擊,讓當地跨性別者終日活在恐慌中。
跨性別族群在全世界,其實都受到迫害和打壓,在英文中有個字眼叫“trans-bashing”,就是專指對跨性別人士的攻擊。
不只是跨性別,其他女同性戀者(Lesbians)、男同性戀者(Gays)、 雙性戀者(Bisexually),在許多國家也經常是被迫害的對象。
在這之中,男跨女者,因為外表特征明顯,往往更容易成為目標。“如果你是同性戀,別人不會知道,但跨性人一站出來,別人就懂你是跨性人了。”
跨性別者有別同性戀
妮莎解釋,跨性別者是個概括名詞,概括了幾個類別的族群。
包括變性者(Transsexual)、扮裝者(Transvestites)、扮裝國王(Drag king)與扮裝皇后(Drag queen)。
當中只有變性者是內在不認同自己生物性別的族群,“很多人經常把我們跟扮裝者、扮裝國王等混為一談。”
儘管英文跟中文都稱這些內在不認同自己生物性別的人為變性者,但他們不一定會做變性手術,或接受賀爾蒙治療。
“這可能跟他們的宗教信仰、家庭、經濟能力等有關,也有一些人是因為可以接受自己的身體。”
他們如果沒有進行變性手術或接受賀爾蒙治療,並且根據自己的生物性別穿衣打扮,旁人其實不會發現他們的內在世界。
一般上,男跨女者在外表上比較容易被識別,女跨男者的外表其實比較難被識別。
一些女性就算喜歡做男性化打扮,並不代表他們就是跨性別者。
扮裝國王和扮裝皇后多數是一些表演者,他們裝扮成異性,未必是不認同自己的性別。
她表示:“扮裝者是一些喜歡裝扮成異性的人,他們未必不認同自己的性別,可能只是天生比較柔性的男性。”
他們日常都是以自己的生物性別示人,只有在夜晚、周末才打扮成女人。
很多人經常會把跨性者跟同性戀者、雙性戀者劃上等號,他們其實沒有直接關系。
妮莎在接受訪問時多次強調:“跨性別是一種性別認同現象,跟性傾向無關。”
男跨女跨性別者視自己為女人,她們戀愛對象一般是男性,要是她們跟女人戀愛,她們視之為同性戀。
我們只想做回自己…(第2篇)
許多人認為跨性別跟教養方式、模仿、心理問題有關,可以防範或糾正。
妮莎說,跨性別不是一種選擇,如果可以選擇,沒有人希望這樣。
“作為一位跨性別者,看著其他男性或女性,我問過自己,為何我跟他們不一樣?然而,事實上我就是跨性別者,我必須接受自己,這就是我,我只想做自己。”
妮莎(Nisha Ayub)的父親在她6歲那年去世,母親沒有能力照顧她跟弟弟,弟弟跟了父親那邊的親戚一起生活,她則跟外婆這邊的家人一起生活。“作為一位跨性別者,看著其他男性或女性,我問過自己,為何我跟他們不一樣?然而,事實上我就是跨性別者,我必須接受自己,這就是我,我只想做自己。”
現在任識PT基金會(PT foundation)跨性別部門計劃經理的她回憶:“自小,舅舅、姨姨時常糾正我,叫我不可以這樣坐,不可以這樣說話,應該這樣,應該那樣。”
當時她年紀還小,不明白為何家人一直批抨她的動作言行,“小孩都很單純,他們做的事講的話都是很自然的,不會掩飾,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。”
小學時她上的是男校,去到學校后,她開始明顯察覺自己跟其他小男生不同之處。
“我現在還保留著小學照片,照片里全班只有我一個人的坐姿是不一樣的,其他男孩的腳都是打開的,只有我雙腳緊貼著,沒有人教過我這樣,我自然就會了。”
班上的同學經常欺負她,在學校里她一直一個人獨處,沒有朋友。
男兒身女人心
她比較陰柔,運動能力不如一般男孩,體育老師很不喜歡她,時常嘲諷她。
所幸她功課好,其他老師疼她,每次被欺負時老師會保護她,老師還讓她使用教師廁所,不用跟男同學們共用廁所。
當她第一次發現自己對男生動情時,心理非常害怕,以為自己是同性戀者,當時她並不知道何謂跨性別。
“成為一位跨性別者不是一種選擇,這是性別認同問題。以我來說,我活著、呼吸和睡覺的時候,我都覺得自己是一個女人。我的頭腦一直告訴我,我是女人,可悲的是我的身體是男人。”
她說,所以她只能一天改變自己一點,慢慢讓自己的身體跟精神更協調。
“但很多人不了解我們,他們認為我們是怪物。或許我不像一般正常人這么正常,但我的頭腦是正常的,我想的東西是正常的,只是我的身體跟我的頭腦不協調。”
她經常在講座上演講,聽眾都會問她很多問題,當她跟大家講解過后,大家才開始明白,跨性別者跟一般人一樣,都只是個人。
他們跟你我一樣需要愛人和被愛,一樣有著自己的情感和想法,一樣過著生活。
天生如此無法糾正
很多人依然認為,跨性別跟家庭問題、社會因素、西方文化影響有關。
鄭懿君博士曾經針對我國男跨女跨性別者,進行過研究調查,一直非常關注跨性別課題。
很多她認識的研究者,包括她自己在內,進行跨性別研究之前,都曾經懷疑跨性別是一種社會影響的現象。
但在進行研究以后,他們都深信跨性別是一種不能否定的生物現象。
鄭博士的研究結果顯示,89%接受調查的跨性別者,在6歲到15歲之間發現自己跟一般男生不同。“6%以下受訪者,在6歲之前就發現自己跟一般男生不同。”
當中約72%受訪者從小就認為自己是女生,23%受訪者覺得自己同時是男生跟女生。
她們當中大部分從小就喜歡跟女生為伍,喜歡玩女生的玩具,並且喜歡穿女裝。
她們的母親或家人通常會阻止她們女性化的行為,她們並非在母親或姐妹的影響之下,才有跨性別傾向。
她說:“我們沒有辦法通過輔導或其他方法糾正她們,只能接受她們做自己。”
男?女?不標籤最好
我們出世的時候,醫生根據我們的性征界定我們是男或是女。
妮莎說,但跨性別者,以男跨女跨性別者(Trans Woman)為例,出生的時候是個男孩,只是他們卻不像一般男孩那樣發育和成長。
“但人們不知道他內在發生了什么變化,我們可以看到這個男孩比較陰柔,只是多數人會覺得,小孩就是這樣,沒有關系。”
但當他們到了發育階段,就會明顯發現,自己的思想、情緒、感覺和自己的身體完全相反,他們想成為跟自己身體不一樣的性別。
“所以,我們會開始改變我們的外表,接受性別重整治療,不是所有人都會進行變性手術,但我們都會以男跨女跨性別者身分生活。”
她表示,跨性別者跟扮裝者(Transvestites)完全不一樣,男跨女跨性別者從小到大、24小時都會覺得自己是女人。
“如果我們不接受賀爾蒙治療、變性手術,或無法以女人的身分生活,我們會覺得自己內外不一致,無法做自己。”
以前醫學把這種現象定義為“性別認同障礙”(Gender Identity Disorder),現在改成“性別焦慮症”(Gender Dysphoria),也有許多研究顯示這是生理現象。
妮莎經常覺得,跨性別者其實就像一些出世時有兔唇或生理上不完整的人,“他們后來可能會去做手術,我們也是這樣的。”
有些國家會把跨性別者標籤為第三性別,跨性別族群中有些人反對這種標籤,也有人認為只要能夠給他們一個正常的生存空間,就算被歸類為第三性別也沒有關系。
“對我自己來說,我的生物性別不是女人,可是我視自己為女人,不管我去到哪里,我都會坦承自己是一位‘Trans Woman’。”
她笑說:“不是第三性別啦,那聽起來很好笑。”
“當我們說男人或女人時,其實我們該如何定義男人或女人?這世界有些男人很女性化,有些女人比較男性化,應該如何定義這些人呢?我覺得最好不要去標籤。”
大腦和心理不一樣
不管在哪一個國家,每個人都是由生物性征來界定性別。
但醫學其實有“大腦性別”的說法,大腦也會決定一個人的性別認同,不全然是身體在決定。
男人跟女人不只身體不同,連大腦結構其實都不一樣。
從腦部造影實驗的結果看來,男女在處理同一件事時,大腦活化的區域是不同的,這跟男女神經組織不同有關。
許多跨性別者表示,自己雖然有男人的身體,頭腦卻認為自己是女人,或者自己有女人的身體,頭腦卻認為自己是男人,這點可以從腦部照影實驗證實。
西班牙遠程教育國民大學一項研究,針對跨性別者進行的腦部照影實驗,發現女跨男者的腦部蛋白質,跟男性相近,他們有“男性化”的頭腦。
最近,台北榮總與陽明大學腦科學研究所組成的榮陽團隊,針對跨性別者進行一項腦科學研究也發現,跨性別者的心理跟大腦反應,跟一般人並不一樣。
在他們的腦部,有個常人沒有的系統性神經網絡,負責他們的生理特征、性行為跟社會性功能,這或許是導致他們“男兒身女兒心,或女兒身男兒心”的原因。
研究團隊認為,社會應該接受和尊重跨性別者這一特征。
在嘲諷霸凌中成長…(第3篇)
成為跨性別者不是一種選擇,很多跨性別者的命運更是不由得自己選擇。
他們的故事幾乎千篇一律,從小在嘲諷、霸凌中成長,在年紀很小的時候,就逃離學校、家庭。 比起小鎮和鄉區,雪隆的大城市,看起來更能夠包容他們,然而很多時候,他們只能徘徊在紅燈區,在城市的陰暗角落求存……
現年40歲的法茲拉(Fazilah)來自砂勞越古晉,家中有五個兄弟姐妹,她排行最小。他們的故事幾乎千篇一律,從小在嘲諷、霸凌中成長,在年紀很小的時候,就逃離學校、家庭。 比起小鎮和鄉區,雪隆的大城市,看起來更能夠包容他們,然而很多時候,他們只能徘徊在紅燈區,在城市的陰暗角落求存……
從小,就很女性化,喜歡穿女孩子的衣服,父母並沒有刻意糾正她,但她穿女裝時,哥哥會叫母親勸阻她。
她笑說:“他們對我都是好言相勸,不會責罵我,媽媽每次都跟我說,你陰柔沒有關系,但不要穿女裝。”
她跟家人的關系很親密,只是父親比較沉默寡言,她有什么事多數跟母親和兄弟姐妹說。
從小學到初中三離開學校為止,學校的男同學都欺負她,她只跟女同學做朋友。
常受男同學欺負
男同學們總是叫她“Pondan”、“Aqua”(人妖),“有一次他們把我背起來,繞場一圈,丟進垃圾桶。”
那時候她經常都覺得很難過,每次被欺負,她都會哭,然后跑回家跟父母哭訴。
母親每次都會這樣告訴她:“你被別人罵人妖,身體有受傷嗎?如果沒有,只是心受傷,就裝作不知道,不用聽別人講什么。”
但如果有人對她動粗、打她,父母就會站出來維護她,“爸爸會去找這些小孩子,勸他們下次不要這樣做。”
現在回想被欺凌的那段歲月,她反而當成有趣的笑話分享。
她笑說:“小時候一直很難過,朋友都很壞。但是大家現在碰到面,感情反而很好,有說有笑,他們以前欺負我,只是因為小時候頑皮。”
城市人眼光較寬容
大部分跨性別者在成長過程,都經歷過法茲拉走過的階段,因為自己的不一樣,被同齡的孩子譏笑、欺凌。
跟大部分跨性別者比較,法茲拉自言已是非常幸運的一位,至少從小到大,家人都非常支持她,不曾阻止她做自己。
大部分跨性別者,受外人指指點點之余,也因為違反家庭對他們的期待,無法獲得家人的理解和支持。
鄭懿君博士表示:“在這種情況之下成長的孩子,會面對很多問題。不是每個人都那么堅強,可以承受這一切。”
這導致很多跨性別者很早就輟學,離開家里到外地生活。
PT基金會(PT foundation)跨性別部門計劃經理妮莎(Nisha Ayub)說:“不少跨性別者是被家人趕出門,因為家人無法接受他們是跨性別者。”
她也遇過許多跨性別者,被家人視為恥辱,把他們囚禁在家中,不讓他們接觸外人,這些跨性別者后來從家中逃出。
鄭博士過去對我國507位男跨女跨性別者進行的研究調查結果顯示,當中74%的人有中學教育程度,只有3%人擁有更高的學歷。
很多跨性別者最后會來到雪隆一帶的大城市,妮莎說,除了是這些城市有更多工作機會,比較起一些小鎮鄉區,跨性別者可以在這里生活得比較自在。
儘管這些城市里,他們經常會受到飆車族騷擾,也有許多人會帶著異樣眼光看待他們,但他們還是可以比較自在地過生活。
“在一些州屬,跨性別者很容易受到公眾的暴力攻擊,及被宗教局執法人員取締,她們就算走在街上,在餐廳吃飯,都要擔心會發生什么事。”
男扮女裝被扣留
見過妮莎兩次,她自信的言談,開朗的笑容,很容易讓人留下深刻印象。
如果她自己不說,沒有人會知道,在她自信開朗的外表背后,其實有著心碎的故事。
妮莎中學畢業以后,在一家酒店工作,她精通英語、馬來語,還會說華語,工作得很好,甚得上司歡心。
那時她開始蓄長髮,家人很不喜歡,總是叫她把頭髮剪短。
工作了四五年,她存到一筆錢,開始接受賀爾蒙療法,並且隆胸。“我的家人不喜歡,給我很多壓力,我從家里逃了出來。”
有一天她跟朋友走在街上,被宗教局人員扣留,指她“男扮女裝”要她認罪,她不知道有這樣的法令,認了罪,被扣留三個月。
因為身分證的性別是男性,她被關進男性監獄。她的頭髮被剃光,被逼脫光衣服在眾多男性前面走一圈。
她說那個地方根本是一個地獄,她還被逼提供性服務,當時她很年輕,對這些事情完全不懂。
在監牢里,她多次想要自盡。這些事情她已經不想再去回憶,“現在要我重說的話,我會一邊說一邊流淚。”
那年她21歲,剛過完自己的生日,三個月的牢獄之災,改變了她整個人生。
“從監牢出來后,我失去一切,我的工作、我原來的生活,我再也回不去,然后我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么。”
主動求助重新生活
妮莎本來是一個開朗的人,從監牢出來后,她變得憤世嫉俗,很易發怒,“我不是殺人,我沒有接觸毒品,我只是做我自己,我傷害了誰,為什么我要受到這種對待?”
她開始在夜間討生活,“我在酒吧、舞廳、夜總會工作,那是我第一次接觸這么多跨性別者,第一次明白為何有這么多跨性別者涉及夜生活行業。”
她說:“我們想要從事一般的行業,但我們很難找到工作。”
她們無法在陽光下生存,只好在暗黑的角落求存。
她當女公關,從事夜生活行業,但她並不快樂,想要擺脫這樣的生活。
她通過網絡知道鄭懿君博士正在研究大馬跨性別課題,她給鄭博士寫了電郵,告訴鄭博士自己面對的問題和困境,鄭博士介紹她到粉紅三角基金(PT Foundation)接受輔導和尋求協助。
她后來在這個非政府組織工作,認識她的前上司,也是一位男跨女跨性別者,“她啟發了我,教了我很多東西,給了我現在的事業。”
她開始了自己的新生活,重新找到自己的新生活。
“我其實有很多機會,當我到美國演講時,說我自己的故事,美方有人接觸我,表示願意提供我庇護移民。”
但她拒絕了,“我的家人全在這里,我是唯一一位照顧我母親的人,而且她是一位癌症病患,如果我離開了,誰來照顧她?”
但是,大部分跨性別者未必有機會回到正軌的生活,“我可以說,我們之中有60%的人涉及性工作,他們沒有其他的出路。”
變性是條不歸路…(第4篇)
成為跨性別者,尤其是接受變性手術,是一條長遠而無法回頭的路。
接受賀爾蒙療法、進行變性手術,只是第一步,而這步一踏出去,就是一輩子的事……
美兒(化名)外表清秀、瓜子臉、身材高佻,言談非常自信,為了避免引起家人的不快,她要求記者隱瞞她的身分。她從小就很女性化,跟大部分跨性者一樣,在嘲諷中成長。
小時候,她時常偷拿母親的口紅來涂,還拿母親的內衣來扮女人,被母親發現,總會狠狠地把她毒打一頓。
但家人還是逐漸接受原來的她,對她像女生的言行舉止,逐漸習以為常,並一隻眼開一隻眼閉。
25歲那年,她存到一筆錢,到柔佛做了隆胸手術。兩年前,她過完29歲生日,拿出自己大部分儲蓄,到泰國做了變性手術。
手術結束后,她昏迷了兩天,醒來的時候,傷口痛得厲害,“但那種喜悅,可以戰勝一切,多少年以來,我一直夢想這天的到來。”
她說,進行變性手術之前要簽“生死狀”,任何手術風險都需要自己承擔。
手術是一種解脫……
可是她進手術室前,幾乎沒有考慮過疼痛或死亡的問題,“與其‘住’在一個不適合的身體,我更想要有一個合適的身體。”
沒有做手術之前,她總是很自卑,覺得自己原來的身體不屬于自己,“我覺得完成手術是一種解脫。”
泰國,幾乎成為我國跨性別者的“變性天堂”,相較于新加坡或其他國家,泰國的手術費較低廉。
“當然,不管變性手術或隆胸,根據選擇的材料和具體要求,收費也有差異。比如有些人會做喉結整型,有些人不一定做。”
就算是泰國,實施變性手術的診所也有合法跟非法的,“你選擇一些知名的醫院,費用當然比較高,許多人因為沒有錢,會去一些收費較低的醫院,甚至非法醫院,風險當然更高。”
變性前須嚴謹評估
1983年之前,我國政府醫院本來有提供性別重整治療服務,跨性別者在接受評估和心理輔導以后,可以在本地醫院接受變性手術。
鄭懿君博士表示:“在80年代之前,跨性別者可以在本地醫院進行變性手術,手術過后可以更換身分證上的性別和名字。”
她的調查研究訪問過一位跨性別者,對方不只結了婚,還當了婆婆。“我很奇怪跨性別者怎么能當婆婆,對方跟我說,她跟丈夫領養了孩子。”
變性手術對跨性別者來說,是關乎一輩子的決定。
很多國家對變性手術都有嚴格的管制標準和要求。
1983年之前,我國跨性別者要在本地醫院實施變性手術,必須先接受兩年的評估和輔導。
除了經由精神科醫生確診、臨床心理醫生評估,排除精神和心理方面的病因,還要檢驗身體、賀爾蒙等情況,確認是否需要和適合接受變性手術。
“手術過后還需要接受兩年的追蹤覆查和輔導,確保她們能夠適應變性后的生活。”鄭博士說。
跨性別者經過這樣的嚴謹評估才進行變性手術,大部分人都對自己的新身體和新生活感到滿意,甚少有人懊悔做了手術。
身心準備好才變性
在宗教理事會通過禁止令(fatwa)以后,跨性別者從此不能在本地醫院進行換性手術。
PT基金會(PT foundation)跨性別部門計劃經理妮莎(Nisha Ayub)說:“很多跨性別者因而到泰國做變性手術,引發很多問題。”
她表示,在泰國,變性手術不是一種醫藥治療,而是一門生意,只要有錢,願意付錢,馬上就可以進行換性手術。
變性手術是一條“不歸路”,“一旦做了變性手術以后,你就再也不能變回原來的樣子。”
不是所有跨性別者都需要或適合進行變性手術,許多人在做了變性手術后,生理和心理都調適不過來,無法融入新生活。
她看過一些人因而患上憂鬱症,最終自殺。
雖然很多跨性別者,就算不接受變性手術,早就安然以另一性別身分生活。但真正做了變性手術,切除原來的性器官,及重整性器官,身心依然面對巨變。
不只是這樣,他們的生活方式、人際關系、社會角色等也會面對很大衝擊。
“別說手術,就算一位男跨女跨性別者,剛接受賀爾蒙治療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。”她形容,就像一些女人在生理期的時候會經痛、賀爾蒙不平衡,情緒低落般。
她勸請跨性別者:“我們必須確保自己的身體和心理已經準備好,才進行變性手術。”
缺乏諮詢后遺症大
妮莎說,人的身體不是電腦,不是隨時可以“格式化”,或在里面“安裝”什么東西。
“在美國,接受賀爾蒙治療之前,需要通過醫生檢驗,開適合你身體的賀爾蒙,但在本地,很多跨性別者都是自己隨意吃賀爾蒙藥。”
她今年34歲,因為使用賀爾蒙已經有高血壓,心律不整的現象,三年前,醫生要她停用賀爾蒙。
“年輕的時候,我總是想著要當一個女人,想要變漂亮,亂亂服用賀爾蒙、打針,沒有先咨詢醫生。”
鄭懿君博士也表示,本地跨性別者濫用賀爾蒙的情況很嚴重,這給他們帶來很多后遺症,像提高患乳癌的風險、患上憂鬱症、有自殺傾向等。
妮莎說,就算我國禁了變性手術,也無法阻止他們到泰國做手術,無法阻止他們想要改變性別。
“有些跨性別者因為胡亂注射賀爾蒙、硅膠,后來死了。”她所知道的就有兩人因為這樣而丟命。
女變男花費難度更高
完成變性手術只是一個開始,跨性別者接下來還需要常期保養和使用賀爾蒙,以實現性別轉換。
就像一些更年期的人,賀爾蒙分泌減少,會導致她們情緒不穩定、皮膚變差、睡眠品質下降等。
所以在完成變性手術后,跨性別者還需要長期使用賀爾蒙。
妮莎說:“成為一位跨性別者,不是一件便宜的事。所以你會聽到很多跨性別者需要‘兼職’。”
說完以后她自己笑了出來,但她隨即認真地說:“親愛的,我不是開玩笑,成為一位跨性別者不是一件簡單的事。”
女性要跨性成為男性,更是比男性跨性成為女性還“昂貴”,“變性手術的費用比男性要變性成女人貴3倍,因為那是更複雜的手術。”
她聽說在泰國,男性要變成女人,隆胸費用一般是四五千令吉,但女性要變成男人,切除乳房的費用需要八九千令吉。
女性要成為男性,療程長、難度高,需要多次手術才能完成,要承擔的風險也更高。手術一旦失敗,不只可能造成終生遺憾,還會危及性命。
請給跨性別者生存空間(完結篇)
不管我們喜不喜歡,跨性別者是這個社會的一部分。
不管我們承不承認跨性別現象,我們都不能阻止一位跨性別者“跨出去”。
妮莎說,我們沒有辦法改變一位跨性別者,為何不給他們一個生存的空間?
每一年每一天,都有許多跨性別者從全國各地到吉隆坡、雪蘭莪的大城市尋求一個新的生活空間。妮莎說,我們沒有辦法改變一位跨性別者,為何不給他們一個生存的空間?
他們當中,有人跟一般游子一樣,認為城市遍地機會,希望在城市里找到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。
但也有一群跨性別者是逃家,為了逃離他們成長的地方,逃離從小到大不停為他們貼標籤的熟人,而來到城市。
機會多競爭也激烈
路,可是來到城市以后,才發現這里不是他們想像的天堂。
PT基金會(PT Foundation)跨性別部門計劃經理妮莎(Nisha Ayub)說:“城市工作機會比較多,但競爭也很激烈。許多跨性別者因為學歷低,很難找到工作。”
他們找不到工作,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,流落街頭,最后只能在秋傑路、亞羅街的淫窟討生活。
她表示:“每天都有15到20位無家可歸的跨性別者來到PT基金會求助,她們有些是性工作者,有些不是。有些是新臉孔,有些是經常來的。”
這些跨性別者的年齡一般20出頭,年紀最大的六十多歲,PT基金會提供他們基本的飲料和食物,讓他們有個地方可以洗澡和暫時歇息。
性交一直是傳播愛滋病病毒的主要途徑之一,從事性工作的跨性別者,是感染愛滋病的高危族群。
辦活動協助過正常生活
PT基金會是一個專為吸毒者、性工作者、愛滋病患者、男同性戀者、跨性別群體,這些愛滋病高危族群提供愛滋病防治教育、護理及關懷支援計劃的社區組織。
這里更是許多無家可歸的愛滋病患者、性工作者、跨性別者的庇護所。
該組織向上門客戶收取象征性收費,以維持部分經營成本,不過,那些沒有能力繳付費用的人如學生、無工作者,可以申請全額或半額贊助。
“我們每個月都會辦一些活動,公開給所有跨性別者,比如有關烹飪、權益等的課程。
PT基金會的宗旨是協助這個族群的人過正常生活,首先,幫助他們免于流落街頭,有機會回到正軌的生活。
找工碰壁賣淫求存
訪問51歲的莎拉(Sarah)時,並不知道她曾經是性工作者,甚至不知道她是跨性人。
自我介紹的時候,她就直接說,自己在1980年代時是性工作者,直到后來在餐廳找到工作,才正式轉行。
很多人認為性工作是一種罪惡,至少不是一份“正經”的工作。
但是,在我們用道德鞭子鞭撻那些自願投入性工作行列的人,在我們對被逼入行的性工作者投以同情眼光時,我們也許該省思,為何有這么多弱勢族群投入性行業?
三十多年前,莎拉從砂拉越古晉來到吉隆坡,找工作時碰了不少壁,她直爽坦白地說:“我需要生活,我是為了錢而當性工作者。”
現年40歲的法茲拉(Fazilah)跟莎拉一樣來自古晉,初中畢業以后,她待在家里跟媽媽學過一陣子縫紉技巧,過后就到西馬找工作。“古晉雖然是城市,但是很少工作機會。”
有一次,她應征一份裁縫工作,對方露骨地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一次,最后沒有聘請她。
這種眼神她並不陌生,她甚至不問對方拒聘她的原因,她自己猜想:“因為我是一個跨性別者。”
后來她當過本地兩位著名設計師的助理裁縫,也在商場當過售貨員,但工資不高,她也兼職當性工作者。
有些跨性別者當性工作者,只是純粹為了三餐,有的為了變性手術,有的為了支付“維持”一個女人的開銷,如使用雌激素、變性手術后的保養。
我們說笑貧不笑娼,性工作者是不是都“大富大貴”?
法茲拉說,這是一個現實的社會,“就像做生意,有的人很成功,有的人會失敗。漂亮的人會賺到很多錢,很多人的收入只能維持日常開銷。”
提升學歷盼離苦海
經常都有跨性別者找上PT基金會,對妮莎說:“妮莎,你可以幫我找一份工作嗎?”
她說:“我會盡量幫助她們,但我老實跟你說,這很困難,很少人能找到工作,就算他們跟一般人有相等資格,也無法找到工作。”
許多跨性別者告訴她,她們應征工作時沒問題,不過對方一看她們的身分證是男性,就沒有下文了。“她們不被聘請並非不符合資格,而是很多人不想聘請跨性別者。”
每一年都會有年紀很小的跨性別者到PT基金會尋求援助,“我總是鼓勵他們,先回去把書念好。”
雖然這不能保證將來一定會找到一份好工作,但學歷對他們來說,仍然是打開自己人生大門的一把希望鎖匙。
“其實,我認識一些跨性別者,她們是化妝師、髮型師、律師、醫生,但她們不能出櫃,必須隱瞞自己的身分過日子,一旦她們出櫃,就會引起很多麻煩。”
曾經鑽研本地跨性別者課題的鄭懿君博士說:“跨性別者跟一般人一樣,當中有很傑出的人,他們需要機會發揮自己所長。”
她表示,在西方國家有許多有成就的跨性別者,日本也有出櫃的跨性別政治人物,我國除了鐘潔希是比較成功的例子,有自己的公司和事業,大部分跨性別者都很難在社會立足。
希望獲得社會接納
不管我們喜不喜歡,接不接受,跨性別者跟你我一樣,有自己的家人、伴侶、朋友,他們一樣需要過日子,一樣是這個社會的一部分。
妮莎多次重申,就算PT基金會支援跨性別族群,但他們不鼓吹人們成為跨性別者,跨性別者的存在不是一種選擇,是社會的現實。
我們無法讓一位沒有跨性別傾向的人成為跨性別者,同樣的,我們也無法改變一位跨性別者。
“就算他們剪去我的頭髮,把我關起來,我還是一樣,我還是我。”
很多跨性別者只是希望社會接受他們本來的面目。
經常有跨性別者向她哭訴:“我都做了變性手術,大家還是不能接受我,叫我‘人妖’。”她們感到非常沮喪和憂慮。
她經常告訴她們:“不管你們喜不喜歡,你們必須接受這一切,接受自己是誰,你們是跨性別者,就做一位跨性別者。”
她表示:“我們明白我們是在馬來西亞,不是在美國,社會文化、宗教信仰的關系,大家無法開放對待跨性別者,我們沒有要求特別待遇,只要我們能夠被視為社會的一分子,這就足夠了。
“只要給我們一點空間呼吸,給我們一個機會過自己的生活,這樣就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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